玄关的灯光惨白,照得陆泽的脸一阵扭曲。
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,愣了好几秒。
他身后的沙发上,乌泱泱坐着一大家子人,五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。
那是我从未谋面的公婆,还有他那个据说游手好闲的弟弟陆海,以及弟媳和他们尖叫不止的三岁儿子。
“沈月然,你这是什么态度?”
陆泽的母亲,一个瘦削刻薄的女人,率先开了火。
她的嗓音又尖又细,刮得我耳膜生疼。
“嫁到我们陆家,就要有做儿媳妇的样子,没大没小,没规没矩。”
我甚至懒得看她一眼,目光依旧锁定在陆泽脸上。
这个我结婚两年的丈夫,此刻的表情精彩极了。
有错愕,有难堪,还有一丝被戳破伪装的恼羞成怒。
“我月薪六万,你才两万,你现在住着我的房子,开着我的车,让你做顿饭怎么了?”
他终于爆发了,音量陡然拔高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的脸上。
哦,原来这才是他提出分账制的真正目的。
用他自以为是的经济优势,来对我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道德绑架。
我心里冷笑一声,面上却平静无波。
我从通勤包里拿出手机,慢条斯理地打开了计算器应用。
清脆的按键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响亮。
“好啊,那我们就算清楚。”
我的声音不大,但足以让每一个人听见。
“这套房子是你婚前全款买的,一百二十平,按照现在的市场价,同地段整租价格是一万二。”
“我们两个人住,我应该承担一半,也就是六千。”
“不过现在,你把你的家人接了过来,一共是六口人。”
我抬起眼,扫过沙发上那一张张错愕的脸。
“按照人头均摊,我应该承担的面积是二十平,租金是两千块。”
“从下个月开始,我会把两千块的房租准时转给你。”
“至于车,我开的是我自己的,婚前财产,牌照和保险都是我的名字。”
陆泽的脸彻底僵住了。
他大概以为用钱就能压垮我,却没想到我会把这笔账算得如此清晰。
他母亲已经气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,指着我的鼻子,手指都在发抖。
“闻所未闻,真是闻所未闻!”
“哪有儿媳妇跟自己家算房租的,你安的什么心?”
“哇——我要吃炸鸡!我要吃炸鸡!”
一片混乱中,陆海那个被宠坏的儿子开始扯着嗓子大哭大闹,在沙发上又蹦又跳。
我彻底无视了这场闹剧。
我划开手机屏幕,在众目睽睽之下,点开外卖软件。
给自己选了一份一百二十八元的日式鳗鱼饭套餐,配味增汤和海藻沙拉。
然后点击支付,下单。
整个过程,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。
大概二十分钟后,门铃响了。
我起身开门,接过外卖员手中包装精致的餐盒。
“谢谢,祝您用餐愉快。”
我客气地道谢,关上了门。
就在那张能坐下八个人的巨大餐桌上,我解开包装,将鳗鱼饭、汤、沙拉一一摆好。
浓郁的蒲烧酱汁香气瞬间弥漫开来。
陆泽一家人,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。
看着我用筷子夹起一块肥美的鳗鱼,放进嘴里,细嚼慢咽。
我能感受到陆泽身上散发出的滔天怒火,他的胸膛剧烈起伏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
他母亲的眼神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。
他弟弟弟媳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。
只有那个小孩,被香味吸引,停止了哭闹,眼巴巴地望着我碗里的鳗鱼。
“好,沈月然,你真行。”
陆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脸色铁青得像是死了爹。
他抓起外套,几乎是吼着对他家人说:“走,我们出去吃!我还不信我养不起我爸妈了!”
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摔门而出。
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。
我置若罔闻,继续小口小口地品尝我的晚餐。
鳗鱼鲜甜,米饭软糯,真好吃。
吃完饭,我把餐盒收拾干净,扔进垃圾桶。
然后回到我们的卧室,不,现在是我的卧室了。
我反锁上房门。
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全新的笔记本,翻开第一页。
在柔和的台灯光下,我用黑色的水笔,一笔一划地写下:
第一天。
陆泽家庭聚餐,六人,预估消费八百元。
此为陆泽个人家庭责任支出,与我无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