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巳节那日,我特意穿了最爱的石榴红罗裙,随着李玄入宫赴宴。
刚踏入殿门,就听见几声压低的嗤笑。
“这衣裳颜色倒是鲜亮,就是太跳脱了些……”
“你瞧那发钗,怪模怪样的,怕不是市集上淘来的便宜玩意儿?”
“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,这般俗气也正常。”
声音不高不低,刚好飘进耳朵里。
我抬手碰了碰发间的蝴蝶钗,心中又气又委屈。
这罗裙鲜亮好看,钗子的翅膀还会动,多有意思,哪里就俗气了?
“嘘,小声些。别让四殿下听见了,好歹是他心尖上的人。”
“心尖上又如何?皇后娘娘近来频频召见苏姑娘,这往后的事,还难说呢。”
那些声音压得更低,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。
我沉了脸,径直朝那说话的贵女走去。
那贵女没料到我会过来,脸上闪过一丝慌乱,手中的团扇都晃了晃。
我盯着她问:“这位姐姐,你说的苏姑娘是谁?皇后娘娘召见她怎么了?”
她脸色微变,正不知如何开口,李玄已快步跟了过来。
“阿黎,该入座了。”
他扣住我的手腕,声音很轻,却不容拒绝。
“可她们方才说……”
“听话。”他把我往身边带了带,侧脸在宫灯下有些僵硬,“跟着我,少说话。”
我被他拉着往前走,还能听见身后压低的议论声。
入座后,我抿着唇不说话。
李玄低叹一声,伸手将一碟精致的点心推到我面前:“不过是些闲言碎语罢了,理它作甚。来,尝尝点心。”
往日里我最爱吃些甜食,此刻却失了胃口。
但我不愿拂他的好意,还是捻起一块,学着身旁贵女的模样小口去咬。
那云片糕太酥,一咬,碎屑便簌簌掉在裙摆上。
我忙伸手去拂,慌乱间碰掉了碟边的小银叉。
周遭静了一瞬,对面不知哪家夫人用帕子掩嘴,眼睛弯成了月牙。
李玄在桌下轻轻握了握我的手。
可我却觉不出半分暖意,只觉得他手心有点潮。
回府的马车上,一路沉默。
快到王府时,李玄终于开口:“阿黎,方才宫宴散后,母后留我说话了。”
我望着窗外的夜色,应了声:“嗯?”
“她说朝中有几位老臣***,”他顿了顿,“说……说你难当皇子正妃重任。”
糖人摊子的火苗一闪而过,我转过头,在昏暗里瞧他:“那你怎么说?”
“我说……你会学着做个端庄贤淑的贵女。”
他避开我的眼睛,低头盯着腰间那块我送他、名字刻歪了的玉佩。
“从明日起,宫里的周嬷嬷会来教你礼仪规矩,琴棋书画也得学一些……”
说话间,马车停了。
王府门前两盏大红灯笼,把朱漆大门照得威严又气派。
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等他来扶,自己跳下了车。
夜风有点凉。
我抬头看天,星星被京城的灯火衬得有些黯淡。
“李玄。”我轻声唤他。
“嗯?”
“你还记得吗?你说过,就喜欢我这样。”
他脚步倏然顿住,回头看我。
灯笼光从他身后照来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“……记得。”
“可是阿黎,人不能总是随心所欲。尤其是现在……”
后面的话,被风吹散了。
我摸着头上那支会动的蝴蝶钗,翅膀在指尖轻轻颤了颤。
真奇怪,以前觉得那么有趣的玩意儿,现在突然觉得,有点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