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,周嬷嬷果然来了。
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自上而下细细打量了我一番。
“王妃娘娘,请坐。”她的声音平淡而疏离,“今日我们先学坐姿。”
我按她说的,挺直脊背,双手交叠搁在膝上。
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,后腰就酸得发紧。
周嬷嬷的戒尺轻轻点了点我肩膀:“肩放松,颈伸直,目视前方。”
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好,洁白的花瓣被风吹得轻轻颤动。
一只麻雀在枝头上跳来跳去,自在的很。
我忽然想起了李玄。
想起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,他总说我就像这枝头蹦跳的小雀,无拘无束。
他说我这般自在随心的样子,最让他心动。
那时,他看我的眼神温柔滚烫,仿佛我的这份自在鲜活,才是世间最难得的宝贝。
可是现在,他却说:“学着做个贵女吧。”
“娘娘,走神了。”
戒尺不轻不重地敲在桌沿,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回来。
“接下来学奉茶。”周嬷嬷示意侍女端来茶具,“手要稳,步要缓,目不斜视。”
我端起托盘,上面放着盏青瓷茶盅,薄得像纸。
我走得小心翼翼,生怕摔了。
可刚走到第三步,袖子还是不小心带到了桌角。
茶盅晃了晃,几滴热茶溅出来,烫得我手一缩。
“啪!”茶盅落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周嬷嬷闭了闭眼,深吸一口气:“老身再去取一套。娘娘稍候。”
她转身出去,门轻轻合上。
我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碎片,恍惚间,仿佛又看见李玄第一次教我喝茶的模样。
那是我们刚成亲不久,宫里赐了雨前龙井。
他兴致勃勃地要泡给我看,烧水、温杯、投茶,动作行云流水,好看得像幅画。
我趴在桌边,看得眼花缭乱。
“尝尝。”他把一盏清亮的茶汤推到我面前。
我端起来,咕咚一大口,烫得直吐舌头。
“怎么样?”他眼睛亮亮地看我。
“苦!”我皱紧眉头,“还不如大碗茶解渴!”
他大笑起来,伸手揉乱我的头发:“真是牛嚼牡丹!这可是顶好的茶。”
“再好也是苦的。”我撇撇嘴,“你给我买糖葫芦,比这个甜。”
“好,买。”他笑着应下,把那套茶具仔细收了起来,“不过阿黎,往后这种场合少不了,你多少学着点。不为别的,至少别烫着自己。”
我说我不想学,那些规矩麻烦死了。
他把我揽进怀里,下巴抵着我的发顶,声音闷闷地带着笑:“好,不学就不学。我的阿黎,就该这样自由自在的。”
那天下午,他到底还是带我出去买了糖葫芦。
我吃一串,他拿一串,两个人走在街上,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周嬷嬷端着新茶具进来,见我还蹲在地上,眉头微微蹙起。
“娘娘,请起身。我们继续。”
我站起来,拍了拍裙摆。
碎片还在地上,映着窗外的光,亮晶晶的。
“嬷嬷,”我轻声问,“如果有人喜欢您原本的样子,后来又想让您变成别的模样……这是为什么?”
周嬷嬷动作顿了顿,抬眼看向我。
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,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。
“娘娘,”她缓缓开口,每个字都像细细斟酌过,“人总是会变的。而身处高位……有些改变,由不得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