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渡口,我取出一封信递给老陈。
“陈伯,劳你在外面多待上几个时辰,最好等天黑了再回府……到时你把这信转交给李玄,他不会为难你的。”
那是一封和离书。
老陈接过信,瞬间明白了我的心思。
“王妃,真的不再想想?”
我摇摇头,没再多言,转身便登了船。
船橹摇开一江春水,京城在身后渐渐远了,最后缩成一抹模糊的影子。
我随船一路南下,在临安城外的清水镇落了脚。
这里的景色雅致,街坊邻居也淳朴热络。
我用碎银子盘下河边一间带院子的旧铺子,开了个小茶馆。
开张那日,张家婶子送来一篮新摘的青菜,李家阿婆塞给我几个还热乎的鸡蛋。
我泡了壶粗茶,请大家在院子里坐了坐。
看着院中光景,只觉得这般平淡日子已是难得。
谁知午后收拾屋子时,三个地痞突然晃悠进来,嚷着要收什么“平安钱”。
我攥着手里的抹布,往后退了半步:“这铺子刚开,实在没什么余钱……”
为首的那个狠狠瞪了我一眼,伸手就要掀桌。
门口光线忽然一暗。
“张老三,”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,“上个月挨的那顿板子,这才几日就好全了?”
我转头望去,是个年轻捕快。
一身青色公服洗得微微发白,腰间的朴刀却擦得锃亮。
他斜倚在门框上,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,眼睛清亮有神。
“陆、陆捕快……”张老三脸色变了变,带着人灰溜溜跑了。
“老板娘,来壶茶。”那捕快走进来坐下,掏出五个铜板推过来,语气爽朗,“在下陆轻舟,是这一片的捕快。以后遇上什么麻烦,尽管找我。”
我沏好茶端过去,轻声道了句谢。
后来他便常来,多半是午后得空,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。
有时点一壶粗茶,就着碟花生晒晒太阳,有时与我闲谈,给我讲些镇上发生的趣事。
他从不多问我的过往,也从不过问我一个女子为何独身在此,分寸感拿捏得极好。
日子一久,倒也慢慢熟了。
那日午后,茶馆里来了几个行商,凑在一处高声议论着京城的喜事。
“听说了吗?四皇子册封太子了!”
“同日大婚,娶的是太傅家的千金,真正的才貌双全,可真是双喜临门啊!”
“我怎么听说,太子之前还有个女人,后来不知怎么就消失了……”
“嘘!快别说了,这事犯忌讳,宫里不准提!”
我正给客人添茶,手稳得很,一滴都没洒。
只是回到柜台后,望着窗外静静流淌的河水,怔了很久很久。
傍晚,我坐在河边的石阶上吹风。
陆轻舟提着个酒坛过来,在我身旁坐下:“我娘酿的,叫‘忘忧’,喝点?”
我接过酒坛,仰头灌了一大口。
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,竟透着几分痛快。
我望着河面,轻声问:“陆轻舟,你知道我是谁,对吗?”
他的动作顿了顿,没应声。
我又问: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“你茶馆开张的第三日,上头寻你的画像就送到了衙门。”
他挠挠头,笑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不过你放心,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带着点少年气的狡黠,“我趁他们不注意,偷偷在画像上改了两笔,他们一时半会儿寻不到这儿来。”
我把酒坛递还给他:“你不怕给自己惹麻烦?”
他接过酒坛灌了一口,喉结滚了滚,笑眼扫过四下:“又没人看见。再者……我脸盲,认不得太子殿下要找的人,只识得个会泡茶的老板娘罢了。”
我转头看他,月光浅浅覆在他侧脸,竟瞧着十分周正好看。
我笑了笑:“这酒,确实能忘忧。”
他眼睛弯起来:“那明天,我再‘偷’一坛。”